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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玩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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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玩笑

當天晚上, 李熙去到裴懷恩的府邸,才擡手把門推開,就見細軟鞭梢兜頭抽下來。

李熙側身躲避, 不留神叫那鞭尾斜著舔過頸側, 在他頸子上留下一道窄而長的紅痕。

破皮了。

李熙並指摸了摸, 不大高興地從門後走出來, 揚聲沖屋裏說:“裴懷恩, 你又發什麽瘋?”

裴懷恩循聲望來, 眨眼瞥見李熙頸子上的鞭痕, 面色數次變化。

“……怎麽是你。”裴懷恩說,“我還以為又是哪個不長耳朵的, 非得趕在這個時候跑來打擾我。”

李熙就說:“就算不是我,你也不能把人家往死裏打。”

裴懷恩紅著眼看他,倒不是那種可憐的紅, 而是有些瘋癲,像是才清醒。

裴懷恩說:“往死裏打怎麽了, 若非你堅持,哪會鬧出這許多事來?我早便與你說過, 翻不翻案有什麽要緊,我只要把他們全殺幹凈了。”

李熙沒回答,徑直就往屋裏走, 連正眼都沒再施舍給裴懷恩,懨懨等著裴懷恩自個先發洩完。

良久,久到李熙都有些困倦,裴懷恩在把屋裏值錢玩意都砸了一遍之後, 終於願意消停下來,走到李熙旁邊的椅子那坐了。

裴懷恩轉頭問李熙:“怎麽樣, 傷的重不重。”

語氣很溫和,仿佛方才發癲砸東西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。

李熙對此見怪不怪,搖頭說:“原本想說挺重,也好問你多討點賠償,但你剛把這屋裏的值錢玩意全砸了,我就只好傷的不重。”

言罷轉過身來,歪頭讓裴懷恩看他頸側的傷痕。

“裴懷恩,你快幫我瞧瞧,它到底像是貓撓的,還是更像樹枝刮的?”李熙疲憊地嘆氣,說,“傷在衣裳外面了,我明兒見人可怎麽說啊。”

裴懷恩果然被逗笑了,只是才幹巴巴地笑了一聲,就又緊皺起眉。

裴懷恩說:“也罷,心意領了,你適可而止,不要真讓我做白用功。”

李熙又摸了摸脖子,只覺這處有點疼,也有點癢,撓得他心裏不上不下的,渾身不自在。

“恐怕止不住了。”李熙說,“此刻若停手,待到日後交不出人來,父皇定會將我送給南月,你也難逃一死,你難道沒看出來父皇今天是想殺你嗎?”

裴懷恩便冷笑。

“老而無牙,自以為是罷了。他以為他還能殺得了我嗎?”裴懷恩懶懶地往後靠,把手指尖縮進他鮮紅的袖子裏,閉眼說,“若非顧忌著大滄和南月,真想讓他現在就駕崩了。還有那個李恕,真沒想到他原來是這麽打算的。”

李熙聽了,偏頭朝裴懷恩露出來個意味不明的笑。

“你看,你這不還是沒真瘋?”李熙搖搖頭說,“整天做那副可怖態,嚇唬誰呢?知道外面為什麽罵你嗎?”

裴懷恩噎住一下,睜眼陰森地看著李熙。

但還是沒惡意。

實際上,自打李熙替他改完背後的落梅圖之後,他看李熙的眼神就變軟和了,無論李熙怎麽打趣他,他都沒再對李熙下過一次死手。

因為就算是同一句話,由不同人的嘴裏說出來,裏面究竟是惡意嘲諷,還是單純親近的調侃,聽起來其實很明顯,也很容易分辨。

地上全是一小堆一小堆的碎瓷片,亂糟糟的,就像他們倆今天在明和宮前接手的殘局。李熙垂眼去看,靴尖輕輕點在一塊碎瓷上,饒有興趣地用力碾了碾。

李熙說:“廠公,我觀父皇今日的神色,似乎更傾向於順妃是為了保全淮王才自焚,而非受人教唆,父皇認為順妃只是不想讓淮王有個犯過錯的母親……嘶。”

李熙擡起腳,發現自己不僅沒把那瓷片兒踩碎,反而令它深深紮進了鞋底。

裴懷恩也看見了,他起身走到李熙面前,不耐煩地蹲下來。

“嗯,我也瞧見了。”裴懷恩說,“你今天與那李恕辯論時,你父皇在聽到你說順妃是為了給淮王擡轎子,方才畏罪自殺後,神態立刻就有變化。”

一邊說著,一邊動手把李熙腳上的靴子脫下來。

瓷片紮得挺深,血把襪底都染臟了。

裴懷恩皺眉說:“李熙,你多大了?小娃娃都知道不這麽玩。”

李熙一手撐額,手肘支在身邊的小桌上,聞言就把右腳往回收,卻被裴懷恩強硬地抓住了,動彈不得。

李熙笑聲說:“也不算大,還有整整一年才能開府成家呢。”

裴懷恩原本撫著李熙的足踝,想順手給他上點藥,聽罷立刻就站起來,走回去坐下了。

裴懷恩說:“還想著女人?小殿下這麽天賦異稟,要是真娶個女人回府,豈不可惜。”

李熙不以為意地擺擺手,彎腰穿襪子。

“以色事人者,能得幾時好。”李熙隨口嘟囔著,“再說你不也是為了報覆李家,才會這麽對我嗎?那麽等你以後出夠了氣,玩膩了,我們就還是和尋常朋友一樣,你放心,我這個人最不記仇的。”

裴懷恩目光冰冷地看著李熙。

“有時是真想不通,也看不明白你。”裴懷恩說,“李熙,你怎麽就這麽能忍,你難道不覺得這很屈辱。”

李熙這時已穿好襪子了,他稍稍偏過點頭,朝裴懷恩露出自己細白的頸子,還有頸子上那紅痕。

“但什麽是屈辱。”李熙神色怪異地問,“被人睡就是屈辱麽?要按你這麽說,天底下所有女子都得哭著去抹脖子了。”

裴懷恩說:“你又不是女子。”

李熙便哈哈笑。

“什麽男子女子,不都是人嗎?”李熙眼皮半闔,渾不在意地說,“不瞞你說,我起初的確有點不高興,但後來想通了,我想這不是我自己選的嗎?再說我又不討厭你,更別提和你睡一睡,好像還挺舒服的,起碼比和別人睡舒服。”

裴懷恩簡直要被李熙的厚臉皮震驚了,嘖聲說:“李熙,到底是我在報覆你們李家,還是你在克我。”

李熙笑的停不下來,眼淚都笑出來了。

“都一樣。”李熙說,“你能出氣,我也舒服。我方才就在想,如果讓我也像李恕那樣,連疼也感覺不到,那我可真活不下去了。畢竟我早就習慣了做禍星麽,早就習慣了當自己是壞的,要是讓我哪天過得太舒服,身上連點傷都沒有了,我會以為是老天爺連罰我都懶得罰,徹底忘記了還有我這麽個人。”

裴懷恩不讚同地說:“你不是禍星,那不過就是些欽天監的鬼話。”

李熙站起身來,單腳轉圈蹦了蹦,幼稚極了。

“習慣了麽,一時改不過來。”李熙轉頭對裴懷恩說,“就和你閑著沒事總發癲一樣,好玩。”

裴懷恩被氣得又想甩鞭子,花了好大力氣才忍住。

“坐下,你鬧的我頭暈。”裴懷恩擺手說,“還說不記仇,不記仇會故意這麽氣我嗎?李熙我告訴你,不是我今天不幫你說話,你知道的,當時有好些人都看著,我不方便張口,不然他們就會覺得你查這案子,是真為了討好我,讓我托你上去。”

李熙就半開玩笑地說:“本來也是為了討好你麽。”

裴懷恩無言以對,只好哄他說:“鬧什麽脾氣,我再送你一匣夜明珠。”

李熙這才滿意了,瘸著腿再坐回椅子裏。

今天那局勢,裴懷恩不便在明面上出手幫忙,尤其不能再幫他與淮王爭的道理,李熙如此聰慧,又豈能不知?

畢竟幫得越多,就越證明他們兩個有牽連,越把大臣們往淮王身邊推。

再把話說的明白些,要知道兩個人恰好一起辦樁案子,和他們倆從一開始就狼狽為奸,憋足了勁想要承乾帝屁股底下那位子,這二者細細說來,內裏可差得遠呢。

後者是同路又同心,結實鐵板一塊。前者卻是同路但不同心,彼此可以互相制衡著,就像裴懷恩今天表現的這般,隨時都可以因為危險拋棄李熙。這對臣子們來說其實是顆定心丸,因為覺得他們兩個日後會鬥。

也只有這樣,臣子們才不會偏向看起來性子比他好,卻總沒個主意的淮王。

但知道歸知道,鬧還得鬧。

因為他今晚如果不來鬧這一遭,不把裴懷恩的註意力引到別處去,搶先一團孩子氣的倒打一耙,待裴懷恩過兩天冷靜下來,就該琢磨他今天為什麽會反應的那麽快了。

生死關頭,人要是一旦被逼急了,什麽都能想出來。

半晌,李熙又轉過頭來看裴懷恩,手指尖點著裴懷恩的手心,就像是被哄好了。

“剛說到哪了。”李熙說,“你別總打斷我,你要是真不想再傷著我,以後就別亂砸東西,砸壞了多可惜,不如送給我。”

裴懷恩一把攥著他的手,不許他再點。

“說到夜明珠了。”剛好裴懷恩這會氣勁也過了,擡眼看著他說,“怎麽,我前腳把它們送給你,讓你後腳就派人快馬加鞭地送去給邵晏寧充軍費?”

四目相對,忽的一起笑出來。

“罷了,罷了,小殿下還真是克我。”裴懷恩說:“珠子會送的,你我今天都是死裏逃生,總得慶祝下,至於以後該怎麽辦,等天亮再說吧。”

李熙擡起空閑的那只手托下巴,眼裏幾經明滅。

李熙說:“裴懷恩,我覺著你變了,你以前遇著事,可從不會像現在這樣往好處想。”

裴懷恩就笑笑說:“以前見多了浮浮沈沈,覺著萬事有天定,自然比不得小殿下有朝氣。”

“現在呢?”

“都言初生牛犢不怕虎,現在有小殿下暖著,日子過得熱鬧多了,慢慢的就也跟著覺得老天爺是狗屁,我還可以再與它鬥一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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